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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場鏡頭緩慢帶出一隻手臂，垂死，毫無生氣。那是Riccardo的手臂，一如其人，無力而軟弱，在這段與女主角Vittoria的感情中再也無法強硬。Vittoria伸手從相框中將煙灰缸取出，繞室以旋，拉開窗簾凝望外頭。Riccardo呆坐著。屋內充滿藝術擺設，卻空洞著。書本散落一地、電風扇兀自運轉。兩人不發一語，仿若兩座雕像。近三分鐘的沉默，一場失敗告終的愛情，Vittoria步出房門，離開了Riccardo。

在股票交易所她認識了股票交易人Piero。

Vittoria與Piero的愛情，在前段戀情失敗、股市衰落後方萌芽。一個世界崩毀，人們方需要於此無所依靠中尋覓依託。這般懦弱，卻是另一個世界的開始。

面對新感情的將至，她退卻，矜持，並非害羞，而是不明白。自己想要什麼、需要什麼、能得到什麼？是否只是一時激動交會，綻放後旋即凋零？與Piero相處時她感到快樂，但他真能了解她嗎？Vittoria的種種不安，來自於客觀環境與她的自覺所給予的不確定性。她不了解這個世界、不了解身處的環境、不了解Riccardo、不了解Piero，也不了解自己。

保持著這樣的不安和抗拒，她終接受了Piero並釋放了自己的情感。然而她的不安、不確定、不知道，以及這沒來由的愛情，令Piero不解。

「我彷彿身處異地他鄉。」電影中後段，兩人併坐草地上時Piero說道。「在你身邊時，我也有這樣的感受。」Vittoria微笑道。語畢，Piero忽然激動地問：「難道你不想嫁給我嗎？」

異地他鄉，如是飄渺，如是輕鬆。卻彷若彼此之間無形的距離，及Vittoria充滿不確定的心。Piero看似突兀的問題，實表明了他在感情中所追求的穩定，一如於證券交易所般，精準，確切，肯定，踏實。此一問句，將Vittoria的飄忽不定明確點出：「我不知道。」

Piero面對愛情、面對Vittoria和她的「不知道」時，其實仍活在自己投資買賣的世界裡。被金錢控制後人們變得貪婪，卻也因恐懼而消極，無論面對什麼，包括愛。

「你什麼都不知道，還跟著我做什麼？」Piero心急問道，Vittoria只是微笑。

Vittoria因為自己不知道的原因而離開Riccardo，又因為自己不知道的原因愛上Piero。而此刻面對Piero的心急質問，她依舊不知道。

「相愛的兩人，最好不要太了解彼此。」
「拿針線縫衣的夜晚、讀書的夜晚、擁抱男人的夜晚……其實都是一樣的無趣。」

Vittoria呈現出一種近乎淡漠的疏離，無論是對其身處的環境，抑或身邊的人。她未能得到真實的快樂。與友人扮演非洲土著載歌載舞搭乘小型飛機閒坐草坪、與Pireo漫步於街嘻笑親吻擁抱纏綿⋯⋯或然偶一為之，卻短暫而不實。即便在人聲鼎沸的股票交易所，轉過身，她依舊寂寞而空虛。

短暫的歡愉、慣常的空虛，滲透至她與Piero的感情中。二人於理性的壓抑阻絕中痛苦，卻又在愛情的初生激盪中欣喜。他們的愛情一如Vittoria本身，神秘，抽象，飄忽，充滿不確定，卻又無法自拔。

「我們明天再見吧。還有後天。」
「還有大後天，還有之後。」
「還有今晚，八點鐘。」
「老地方見。」

電影末段，二人道別時這麼說。然而片尾只見一連串空鏡頭：Vittoria與Piero曾經相約的街角、道路、草坪、圍籬、公園、灑水器、盛滿水的鐵桶、未完成的建築物、推著嬰兒車的婦女、過街的人們……陌生人來來去去，卻不見二人蹤影。

一幕，一位與Vittoria背影和步態相似的女子走著，回頭，才發現她並不是Vittoria，而是另一位路人。又一幕，Vittoria與Piero先後投入木條與火柴盒的盛滿水的鐵桶破了洞，木條與火柴盒依舊靜靜地飄浮水面，水卻緩緩地正在流失。

七分鐘的寂靜，五十八個空鏡頭，直至夜晚降臨。最後一幕，巨大的光填滿整個畫面。在巨大的光中睜不開眼，唯有一片黑暗，猶如日蝕，光亮旋即黯淡。所有的情感亦隨著飄渺的微光，消蝕逝去。

「但願我從未愛過你，或是愛你那麼深。」Vittoria如是說道。

（圖片出處：Google search）

本文刊載於聚言時報 Polym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