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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昨日盛開的花朵》劇情環繞兩位主角而展開:專研納粹的歷史學者Totila與猶太裔法籍實習生Zazie。前者是納粹後代,後者則為納粹受害者後代。透過兩人幽默的對話和互動,以及由爭執到戀愛的奇妙旅程,本片訴說了一則後代與後代之間試圖在歷史傷痕殘留中和解的故事。(以下有劇透)
開場以Carla Bruni的〈Quelqu'un m'a dit〉作為背景歌曲,法語歌詞連綿呢喃著:「他們告訴我/生命沒有太大的意義/彷若一朵玫瑰/轉瞬凋零⋯⋯」
片名「昨日盛開的花朵」象徵著舊世代的人們,一如片頭驟逝的猶太教授Norkus和片中僅以棺材現身的一位長者,殞落的生命有若凋零的花朵,片中一幕片片花瓣落在林地石碑間,鮮紅色彩對比著陰雨的灰暗,呼應了片名,亦和故事及歷史有所連結。
而在德片中以法語歌曲開場,〈Quelqu'un m'a dit〉或訴說著另一方面的情感——法籍女孩與德國學者的戀愛。
導演以風趣甚至略顯滑稽的手法呈現兩人由衝突到戀愛的過程,並運用了大量的特寫鏡頭,使觀眾更能接收到兩人沈浸於彼此之間的氛圍。如,一幕Zazie在Totila耳邊唸著情詩,鏡頭特寫拉得極近,彷彿窺見兩人最細緻入微的情感。
祖父母之間的歷史糾結成了開啟兩人生命連結的重要契機,他們一步步回溯過往,緬懷祖輩、同時思索自我,身為加害者與受害者的後代,和解之於他們意義為何?
後段兩人身陷愛情,談論著聽見卵子受精聲音的事,在歷史中敵對的兩方以精卵的結合為喻,看似和解了、能夠擁有融合為ㄧ的新生代了,劇情卻在此一轉,打破一路鋪陳至此的浪漫。這使人再度記起Carla Bruni所唱:「⋯⋯幸福彷彿就在眼前/我們伸出手/卻什麼也摸不著/有人告訴我/你那時依然愛我/但這是真的嗎?」
兩人相約私奔後終因Totila不可告人的背景而分開,Zazie離去,留下Totila一人兀自垂淚,他的悲哀、他的身世、他無法挽留的愛情,此刻他無能為力。
此段驟轉的劇情乍看突兀且無鋪陳的連貫,但細想後確能發現些端倪:身為納粹後代,Totila努力地做相關研究、渴望著「贖罪」,但面對不堪的一切時他終選擇了逃避而非坦然。自首至尾他都活在後悔中:毆打工作夥伴、初見Zazie時無禮、在女兒面前舉止失當⋯⋯,他的精神問題,並不亞於情緒變化無常、五次自殺未遂的Zazie。
他們這樣的精神狀態與二戰遺留的傷痛不無相關——若非沈浸於祖輩罪過,Totila或許不會壓抑至此;若祖母未被納粹屠殺,Zazie或許不會痛苦如是。
片中Totila前往訪問一位猶太老婦人Rubinstein,生命盛開在苦難的時代,她選擇綻放,以女明星的身份回顧一生,不願再提及關於集中營的一切,Totila對她的迴避與話題轉移感到浮躁不悅,於是出口了這樣的話語:「你根本不懂得猶太人的傷痛。」
然而避之不談就代表不重視嗎?那可並不。避重就輕是為了保護自己,就像Totila未向Zazie坦白般。Totila所言聽在Rubinstein耳裡想必是笑話,同時也是利刃,她心中的陰影絕非Totila能夠理解,可現下卻被這句應由自己說出的尖刻話語反擊。
後代極盡所能地揣摩前人的傷痛,閱讀大量史料、訪談各地耆老,在一次次深入探討中似已懂得,實卻不然。Totila說出該話語,因他研究過大量史料,認為自己能懂猶太人的傷痛,並以此作為他「贖罪」的一種方法,但Rubinstein點出了事實:真正明白傷痛的只有(我們這些)親歷過傷痛的人們,(你們這些)後代再怎麼瞭解也只是片段而已。身為歷史學者Totila努力拼湊著過去,可再怎麼拼湊,都永遠無法完整。
片中一段甚為荒謬:一位贊助者問Rubinstein,出多少價格才能請她在奧許維茲集中營紀念大會發表演說?誇張之敘事,突顯了商業化之下被後人(某種程度)消費的前人的傷痛。不禁令人反思現實,消費他人的傷痛,現今不也仍舊如此?有什麼改變了嗎?
這也帶出一項事實:二戰後至今,德國以各種方式向納粹受害者道歉賠償,但後代的「贖罪」永遠也無法彌補前代受害者生命中的傷疤。
又,片中私奔一事,對深愛妻子的Totila而言,何嘗不是個強烈「贖罪」心態下的產物?某方面而言他確實對Zazie產生愛戀,可另一方面,私奔亦是他為彌補心中罪過而急於求成——與受害者結合、一笑泯恩仇——的衝動。
《昨日盛開的花朵》以幽默詼諧的劇情襯托嚴肅沈重的題材,片末Rubinstein出席了大會並發表演說,關於自身的苦難記憶。擁有二戰傷痕的世代已漸逝去猶如凋零的花朵,但此次,Rubinstein決定向世人訴說一切,使後代明白,陰影不應一味由自身承擔、贖罪也非洗清身世之方法,畢竟身世不是自己能夠選擇。與其糾結於背負無法改變的祖輩之罪過,正視現實與面對未來或是當下更迫切的挑戰。不只片中的人們,當今之社會——尤其德國與歐洲——亦然如是。
數年後在紐約重逢的Totila與Zazie各帶著兒女,兩位孩子代表著新的世代,回望歷史,一切又是更加遙遠。
以Charlotte Gainsbourg的〈Got to let go〉收場,在德片中使用英語歌曲,呼應著兩人片尾相逢之地:美國,也為本片做了完善的收尾——該放下了、該放下了,歌曲中唱道。Totila該放下心中因懊悔而生的執著,世人也當放下這份急切與不安,以更安穩定靜的眼光看待過去、現在,以及不斷來臨的未來。
(圖片出處:Google Search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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